第10版:境界-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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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垒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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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垒的时光

91岁的老人昌兆财坐在自己的老宅子前。
木垒菜籽沟古聚落遗址
 

◆鲁焰

木垒(木垒哈萨克自治县)的时光,有些缓慢,有些慵懒,带着淡淡的甜味。一旦抵达那里,我们就被这样的时光所缭绕,以至迷失,忘却我们来自何方。

安静,干净,是木垒留给我们的初始感觉。当我们细细地看,用心地听,还会有更多深刻的东西,不断涌入心灵。

人类遗址镜像

木垒,当我们沿着它的肌理,探望其内在,更深邃的一些东西,就弥漫开来。

此刻,我们站在一座很不起眼儿的山坡,这样的山坡我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一次却不同。

只见木垒县博物馆文物保护办公室主任丁万胜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给我们看:“这是青铜器时代留下来的石器。”“何以看出?”丁主任指着石壁:“你看,这是被磨制过的,与我们四道沟文化大致相似。”我惊得睁大了眼睛,接过这块极其普通的石头,细细打量,石头断成半截,呈淡淡的暗红色,石壁的确是带有被打磨过的痕迹,虽然粗糙。眼望四周,木垒河两岸,出现有大小不同,或深或浅的圆形遗迹,竟是远古时期的城池。

听丁主任介绍,他们在这里考察了20多天,发现古聚落遗址11处。初步推测为青铜器时代古聚落遗址。最大的直径竟达300米,最小的直径也有40米,令人瞠目。

11座大大小小的城池,又是如何布局?居住在城池里的人们,靠什么为生?当年他们就是在这片山坡上种植麦子么?在四道沟人类遗址发掘出的颗粒状物,据专家推测就是小麦。在木垒这样冷凉的地方,也只有麦子适合在这里生长。当时,人们就是把石头打磨成适合劳动的形状,作为工具,让生活得以进行下去。

早在新石器时代中晚期就有氏族部落活动在天山河谷两岸和冲积平原上,丁主任说,从以往考古发掘和采集器物、地理环境等综合分析,远古先民是以狩猎采集经济为主,兼有一定的渔猎经济,直至后来农耕文化出现。

站在山坡上,脚底下有可能就是一座古城池遗址,农具、器皿、灶台……可能都还保存着原来的模样。这样想想,都觉得神奇,心跳加速。

那时候的人类,在这里居住了多少时日?后来,城池又是如何消失的?是由于战乱还是疫病?今人与当时的古人存在某种关联么?据考证,当时在这一带活动的是欧罗巴人种、蒙古人种。而今人,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在一个晴暖的早晨,我们在菜籽沟左绕右绕,终于找到了那个挂着“昌家民居”的老宅子,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16年建。据说这也是整个木垒县唯一保存下来的老宅子。

我看到那个雕有花纹的大门,已被风雨侵蚀而发白,门楣上精细雕刻的花纹,却依然有力地将我们拉入百年光阴里。

看到大门的同时,我也看到了老宅子的主人——91岁的昌兆财。虽然老人耳朵不大好使,背已驼,但是面目清癯,眉宇间,还可看出当年大户人家的精气神。他打开木门,我惊讶地看到门内,还有一道中规中矩的门,老人的儿子昌春告诉我,这就是屏风或者照壁。他提醒我,平常要从两侧的门出入,只有过年过节才能走中间的门。因门的存在,千百年的传统也保留在这道门内。

我看见,中间其实没有门,只有门洞。门呢?老人家指着门框,忽然有些激动地说,文革期间被人拆走了。我说,那一定是由于这个门很惹眼。昌春听了笑笑,父子俩都没有意愿向我描述那被拆走的门究竟什么样子。门,早已不知去向,也就从他们的记忆里被抹去。我却固执地想象着那道门的模样:一定是雕花的,如同大门的门楣,或许还有更为精致的工艺,令人爱不释手,不然,怎会被生生拆走?

昌兆财老人就是在这座院子里出生的,当时,这个四合院里有18间房。现在,就只剩下1间了。这1间,昌家原本因为房子古旧漏水,也要准备拆掉或翻新。悬啊,差一点,木垒的一个重要的文化脉络就断裂丢失了。

站在院子里,还能够想象得出这是一座有着18间房的四合院么?我才迭起的心绪也因这时代造就的落寞而凋落。

昌春的爷爷名叫昌佐,他们弟兄5个从巴里坤迁到木垒县。巴里坤至今还有一个“昌家庄子”。昌佐既行侠仗义,又心地慈善,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田地很多,手下有很多长工,当地无人不知。昌佐与这些长工同吃同住,还给长工发工钱。这些长工总是说在“地主家”吃得如何如何好,使得当时的忆苦思甜“苦”不下去。昌春的叔叔昌生祥是国民党军官,叱咤风云,带兵打仗剿匪有功,升为师长,后被害死。爷爷60岁时,时代风云骤变,他惊恐得无路可逃,只有上吊。昌春还记得父亲昌兆财被定为地主,他看见父亲和其他地主们站成一排排,被批斗。那时候,四合院里的好多房子就被没收了。老人有10个儿女,由于成分不好,也就失去了上学的机会。

听着这些故事,我望着这位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从家底殷实到风雨飘摇,从身份显贵到一文不名,从被敬慕到被唾骂,更可怖的是其父断然轻生……

而他是平和的,除了耳朵不太好了,他在这个名叫菜籽沟的地方,依然健康地生活着。他的孩子们,也和他一样,平和,健康。

通往古今文明

菜籽沟是一座古老的村子,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已有五代人,而昌春家族年代最久,已有7代人。这里的人,大多仍保留甘肃一带口音,是从甘肃进入巴里坤,又从巴里坤来到木垒。

为什么来到新疆的多为甘肃一带的人呢?据历史学家考证,由于地缘因素,甘肃与新疆的关系自古以来一直非常密切,而光绪十年(1884年),新疆建省更是以甘肃、新疆并称,将其命名为“甘肃新疆省”。在敦煌到新疆这条古丝绸之路上,那些或带着政令、或心怀梦想的人们,从甘肃一带来到新疆,就变得顺理成章。

菜籽沟,依然可以折射出整个木垒乃至新疆的历史走向。从汉代“蒲类后国”到清朝“穆垒”,到民国时期的“木垒河县”再到新中国成立后的“木垒哈萨克自治县”,人类,一直在这个文明通道里行走。

然而据丁主任解释,菜籽沟的居民并不是沿着丝绸之路北道迁徙过来的,而是由于菜籽沟在山里,水系发达,自青铜器时代 ,就有古人类活动在天山北坡地带。在河道的两岸以及戈壁地带有水源的地方,均发现有原始人类的生存遗迹。直至清代,从甘肃迁徙而来的人们,也是由于同样的理由——为了生活。

那么,菜籽沟的人种与青铜时代究竟有无关联呢?丁主任认为,虽然理论上讲,目前的人种是以汉族为主的多民族居民,但是,谁也无法否认在人类历史的长河里,这里的人与当年的欧罗巴人种以及蒙古人种之间千丝万缕的血脉流动。

神奇的是,经由这大片的旱地麦田,今人与青铜器时代,虽处时间两端,却有了相通的媒介,得以逾越鸿沟,找到对应。我们从昌家的一箪食,作为参照的跳板,去想象几千年前人们的生活景象。那些飘渺的关联,也让这个村落,变得更加饶有意味。

有意思的是,听说当年菜籽沟走出去了很多文化人,因而菜籽沟又美其名曰:才子沟。“才子”,文化的底蕴就从中流溢。

令人忧心的是,这座村子,也和其他地方的村子一样,人们陆陆续续搬走,留下的空房子越来越多。由于许多旱田都在山上,年纪大了的村民,爬山困难,还要使用二牛抬杠耕地,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就随着儿女搬到了外地。而年轻人是不会子承父业去种地的。昌春说,也就是我们这一茬人种地了,等我们种不动了,以后就没有人了。

空下来的地方,该由什么来填补?当然不会仅留一声叹息。

环顾四周,这一片生态园林般的乡村,旱地麦田、山林与杂草次第共生,天、地、空气,都还是洁净的,带着淡淡的青草气味,一遍遍地诱引着踏上这片土地的外乡人。菜籽沟的魅力正在发掘,正待人识。艺术家村落、木垒书院、北大分校……当一批批艺术家和文化人开始与这块质朴的土地接壤,尘封的记忆正在重新苏醒,古老的人类历史足音是否也会在今人的智慧中重现于今世?

菜籽沟,其实不就是古今文明相衔接的一个通道吗?人类就在这个通道里行走,从古,一直走到今。

古老文明的火种,能否点亮今人的眼眸?

这座古村落,能否镀上今人的梦想,开凿出深藏千年的韵味?

一分期许,正袅袅上升。

作者简介:

鲁焰,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获天山文艺奖等奖项,著有《流蜜的巴扎》《山里的世外桃源》《五朵雪莲花》《艾尔肯的幸福生活》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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